《粗獷派建築師》是執導《邪惡的養成》、《逆光天后》的布萊迪柯貝特的史詩級新作,由布萊迪柯貝特與莫娜法斯特沃聯合編劇,並由安德林布洛迪、費莉絲蒂瓊斯、蓋皮爾斯、喬歐文、拉菲卡西迪等人主演。本片榮獲威尼斯影展最佳導演銀獅獎與金球獎3項大獎,並獲得第97屆奧斯卡金像獎10項提名。
二戰結束,匈牙利裔猶太建築師拉斯洛托特(安德林布洛迪 飾)從納粹大屠殺逃過一劫,他與妻子艾莉莎貝(費莉絲蒂瓊斯 飾)、姪女佐菲亞被迫分開,隻身一人來到美國。拉斯洛在美國受到表哥接濟,並定居於賓州。在一次因緣際會下,拉斯洛的作品與才華受到當地富豪哈里森(蓋皮爾斯 飾)賞識,他提供拉斯洛一個建造大型社區中心的機會,並透過人脈幫拉斯洛探詢家人的下落。隨著事業逐漸步上軌道,拉斯洛期待能盡快與困在歐洲的妻子和姪女會合……
這部片長約三個半小時的電影藉由「中場休息」將影片切割成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描述拉斯洛追逐美國夢的過程,儘管遇到一些困難,仍能感受到他的堅定不移。他透過自身的才華與努力,在美國取得權力與財富,前景一片光明。第二部分則是美國夢的破滅,一場意外的發生,讓他意識到自己努力建立起的一切並非堅不可摧,也看清了這個國家的複雜面目。
電影開場,當拉斯洛從黑暗擁擠的船艙推開大門,映入眼簾的是自由女神像,移民者皆為抵達美國(重獲自由)歡呼。值得注意的是,畫面中的自由女神像是顛倒的,彷彿預示著美國的生活將會與他們想像的不同。如同艾莉莎貝在寫給拉斯洛的信中引用歌德的話:「自以為自由的人,比任何奴隸還不自由。」在這個自由的國家,等待著他們的並不僅是自由......
來到賓州以後,拉斯洛借住在表哥經營的家具行。表哥為了融入當地,改了名字與信仰,並杜撰自己的身世,假裝自己不是外來者。初看是表哥為了家具的銷量無所不用其極的投機形象,實則為美國的「排外」埋下伏筆:若想要成為他們的一份子,就要活成他們喜歡的模樣。
隨著劇情發展,「外來者」的問題逐漸浮現出來。雖然哈里森平時對待拉斯洛的態度十分和善,也對他的才華相當敬佩(混雜著嫉妒),但從餐桌上羞辱人的玩笑話,以及牽涉自身利益就改變承諾的行為,再再表現出兩人之間的權力的不對等。哈里森(美國人)表面上樂於幫助拉斯洛和他的家人(移民者),但這種幫助是有條件的,一旦事情發展不順他的意,從他手中得到的機會就可能被奪回。那些看似能讓拉斯洛在此地扎根的事物,只有在他的應允下才得以成立,也只為襯托他的眼光及目標(用來紀念亡母的社區中心)而存在。
電影直視隱藏在光鮮亮麗的表面之下,未被他人看見的陰暗角落,那是表哥的家具行內光線微弱的小房間,是位於義大利白色採石場陰暗的隧道,也是社區中心漆黑的地下蓄水池,同時是美國、人心的陰暗面。在權勢面前,遭到哈利(哈里森的兒子,喬歐文 飾)非禮的佐菲亞或是被哈里森羞辱的拉斯洛都對不堪的遭遇避而不談,或許是他們意識到自己的話語在這個地方沒有力量。哈利與哈里森則裝作若無其事,保護他們的形象,維持和平的假象。當受害者越沉默就越彰顯他們的堅韌,加害者的沉默則正顯現自身的軟弱:害怕失去主導權。
片中並未讓我們看見社區中心的全貌,在雄偉的外觀下,它的內部是複雜且神祕的,就像拉斯洛的內心一樣。這座複合式建築既是心的監牢與墓室,也是眾人徘徊其中卻難以破解的迷宮,光照下的顛倒十字架則是對這個信仰之地(教堂)最大的諷刺:以宗教為名,卻是依附權力而生,無關信仰。
拉斯洛將自身經驗與情感注入這棟建築之中,在功能性與美學要求外,賦予它更深層的歷史與思想的寓意。直到尾聲,佐菲亞在威尼斯雙年展為拉斯洛致詞,解釋集中營的經歷與對家人的思念是如何影響他的創作,才指出他當初對建築高度堅持的理由,以及「自由」是如何體現在他的作品之中。多年來,他的建築經過戰爭與時間的摧殘仍屹立不搖,既是對過去的回顧,也是對未來的期許,這正好符合「過去寓於現在」的主題。
演員的表現整齊。安德林布洛迪將主角複雜的面向以及對建築的執著,演繹得讓人驚艷。他太適合飾演情感壓抑、表情略帶憂鬱的角色,看似卑微又充滿自信,時而謙虛,時而自滿,無畏的堅持中帶有自我毀滅的傾向,這是身為藝術家與受難者的一體兩面。蓋皮爾斯飾演的哈里森非常有魅力,就算他的表面衣冠楚楚、行為慷慨大方,仍掩蓋不住滿溢而出的野心與妒火。第二部分才出場的費莉絲蒂瓊斯在戲份上或許不及前兩位,但她的表現也相當亮眼,與虛弱的身體相對的是她強大的內心,其中一場靠助行器為丈夫發聲的戲極具張力。
本片的技術層面也很突出,攝影、配樂及美術都令人印象深刻。透過音樂烘托情感,時而恢弘,散發出史詩般的磅礡氣勢;時而私密,使角色間的情誼更加緊密。當鏡頭對準角色與他們眼前的自然景觀,那無邊無際的壯闊美景彷彿將主角的希望與理想具象化,而當他們置身於人造的建物時,建物越是宏偉,越是彰顯人物的渺小,既反映他們在體制內的無能為力,也凸顯他們背負著沉重的歷史包袱。
《粗獷派建築師》是近年少見的具有史詩格局的電影。布萊迪柯貝特拍出了文明豐碑背後的野蠻與暴力,以及人在面對時代困境展現的堅毅與執著。觀看本片的過程是震撼的。它有令人振奮的時刻,也有駭人的瞬間,它刻劃一個時代的繁盛,也不忘讓我們看見其中的黑暗面。整體而言,這是一部製作精良、格具浩大又很有沉浸感的作品,儘管收尾讓人措手不及,沒有延續前面的氣勢,顯得力有未逮,仍舊難掩它的雄心萬丈,非常值得在大銀幕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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