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上流》無法跨越的界線

    《寄生上流》是2019年上映的韓國電影，由《殺人回憶》、《駭人怪物》導演奉俊昊執導。本片於第72屆坎城影展榮獲金棕櫚獎，也是韓國首部獲得此獎的電影。

    主角一家人皆無業，住在破舊、髒亂的房子中，憑打零工維生。某天，身為家中長子的基宇(崔宇植 飾)從朋友那邊得到一個機會，靠著假文憑成為上流人家的英文家教，然後，他想盡辦法讓家人用不同的身分進入這個家庭工作，看似順利的計畫，卻在一連串的意外發生後逐漸失控。

    主角一家人所居住的空間十分狹窄，而且是一個地下室般的空間，電影用偏綠的顏色呈現，不僅牆壁發霉、房內髒亂，附近還會有流浪漢隨意撒尿，營造出潮濕且充滿惡臭的環境，而住家位於最底端，也反映了他們身處社會底層。有趣的是電影中的他們會散發出一種富人無法忍受的氣味，那種氣味不僅來自於生活環境，更來自於他們身為「窮人」的身分，不論他們偽裝得多像，依舊無法與對方平起平坐，也無法成為他們的一員，這個氣味彷彿是代表著上流與下流之間的鴻溝，就像一條永遠無法跨越的界線。

    生活優渥的朴家則完全相反，搭配偏黃的燈光，家中看起來較為乾淨、明亮，他們居住的空間相當空曠，除了有兩層樓之外，屋子外還有一個寬廣的庭院，給人一種舒服、自在的感覺，而他們的房子位於向上延伸的斜坡，也象徵了他們屬於上流社會的身分。

    本片在金家與朴家之間做了很多對照，我想是這部電影最大的看點，除了角色個性、居住場所和生活模式外，還包含了地勢高低、色調、明暗，甚至是氣味。有錢人用來擺放雜物的地下室，卻可能是窮人生存的空間，片中藉由雙方的生活環境從一開始就直接呈現出韓國極大的貧富差距問題。這部作品在影像層面做了很多安排，除了場景、對話之外，連角色的動作都有經過精心設計，絕對是本片值得挖掘、玩味的地方。

    電影中並沒有絕對的好人或壞人，裡頭的人都受到身處的環境影響，而養成某些觀念與習慣，也許是令人鄙視、不屑的，卻情有可原，而且這些角色都還是保有基本的人性。很有意思的是裡頭的窮人比有錢人更加機伶，想盡辦法偽裝自己的真實身分，也確實能處理許多有錢人不擅長的事物，因此主角一家人在很短的時間內便進入這個家庭服務；而有錢人卻沒有發現異狀，從對話中也不時表現出他們單純、無知的一面，朴社長甚至還認為自己是較高尚、慷慨的，也認為傭人與自己中間有一條無法跨越的界線，一旦跨越了，便會被他以各種藉口開除。

    這部作品較特別的一點在於它作為一部以階級、貧富差距為主題的作品，但它並特別沒有偏袒任何一方，儘管主角的生活與這個上流家庭天差地遠，他們之間卻沒有發自內心的仇恨，反而是各取所需，有錢人得到需要的協助，而主角們則從他們家得到金錢，若不是太多突如其來的意外，他們很可能維持著良好的關係。而迫使主角們選擇寄生在這個上流家庭的主因還是因為他們的處境，我們可以從片中看出這家人都有某方面的才華或能力，卻依舊過著無業的生活，若沒有這點能力，我想他們也很難在這上流家庭中待這麼久，家庭環境、學歷反而讓他們沒有辦法盡情發展、發揮自己的長處。

    《寄生上流》的影像跟音樂依舊維持著高水準，角色身分與行為的反差呈現出詼諧、荒謬的感覺，相較於前半段的喜劇風格，後半段則較為驚悚。尤其是在揭開某個存在於朴家的秘密之後，極大的風格轉變卻不會讓我覺得突兀，氣氛的營造相當到位。我很喜歡其中一段下大雨的橋段，不僅是效果很好，也呈現出兩個階級之間的差距，對窮人來說，關乎生存的災難，有錢人卻可能毫無感覺，甚至只是一種消遣，這段可說是全片最「絕望」的一段，宋康昊在離開家之前所露出的表情也是最令我印象深刻的。

    片中不僅點出韓國貧富差距極大的問題，更談及人的尊嚴與人性，窮人的怒火並非來自窮困潦倒的生活，也不單純是因為貧富差距，而是來自富人不自覺的歧視，以及窮人對於自身的自卑，甚至是環境、制度殘忍的壓迫，那些因環境影響而根深蒂固的階級、思想與觀念。其中也呈現出階級與生活環境之間的互相影響，究竟是一個人的生活習慣、態度決定了他們的階級？或是階級影響了他們的生活方式？而階級之間的鴻溝又是否有跨越、化解的可能性，還是那終究只存在於人們的幻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