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8月6日 星期五

《家族極道物語》家族的情義,黑道的興衰

    《家族極道物語》是一部2021年上映的日本黑道電影,由《新聞記者》的藤井道人編劇、執導。山本賢治(綾野剛 飾)是一位整天遊手好閒的小混混,因為搶了毒品遭到黑道追殺,卻又因曾經救過柴咲組的老大而保住一命,獲救的他被柴咲組老大收為義子,並開始了他的黑道生涯。電影以三個時間點為主(1999、2005、2019),透過橫跨20年的時間呈現了日本黑道的沒落與轉型。

    在賢治加入柴咲組之前,電影就花了不少時間鋪陳,透過一些事件讓觀眾更了解這個角色,以及他加入這個組織的原因。從開頭就能知道賢治的父親因毒而死,或許這可以解釋他為何如此痛恨毒品,所以才會搶走毒販手上的毒品,並丟入大海。我們也看見他隨手救了自己不喜歡的黑道,並拒絕與他們扯上關係,因為他父親的毒品也是來自於黑道,然而當柴咲博(柴咲組組長,館博 飾)說出柴咲組沒有販賣毒品時,賢治的態度有明顯軟化。
    但真正讓賢治決定加入柴咲組還是在他從加藤(豐原功補 飾)手中獲救之後,傷痕累累的他被帶到柴咲博面前,柴咲博只是面帶微笑,然後摸他的頭,對他的努力表示肯定,並問賢治是否有地方可去,平時看似堅強的賢治在這時卻痛哭流涕,這樣的舉動就像一個父親對孩子的關愛,而這正是賢治所失去與缺乏的。對他來說,加入柴咲組並不只是獲得一份工作,更是找到了新的家人。

    2005年,隨著都市更新的進行,警察也想藉此機會掃蕩這些黑道,想趁俠葉會與柴咲組因地盤發生衝突時,將鬧事的人都抓起來。果然就如警察的預期,馬上就有俠葉會的人到賢治管理的俱樂部挑釁鬧事,而被賢治揍了一頓,儘管後來由柴咲博親自出面,對方依舊不領情,雙方之間的衝突也越來越嚴重。另一方面,賢治在俱樂部遇見了陪酒小姐由香(尾野真千子 飾),並對她展開熱烈追求,然而兩人才認識不久,賢治就為了保護家人自願入獄,成為代罪羔羊。
    這裡是整部片的轉捩點,經過了14年,當賢治從監獄出來,外面的世界早已不是他所熟悉的樣貌,更嚴格的法律控管,加上地盤遭到對手搶走,留下的兄弟所剩無幾,柴咲組無法再以原本的方式生存。這個社會已經變得排斥黑道的存在,包含他們的家人、朋友,只要是跟黑道有所牽扯的人都可能被貼上反社會分子的標籤,在外面幾乎找不到工作,這不僅是讓黑道難以在社會上生存,也是讓那些脫離組織的人更難融入、適應這個社會,就像片中一位警察所說的,黑道未來不只會受到警察與法律制裁,也會受到社會全體抨擊。

    就像許多黑道電影裡所強調的,這群人相當重視人情與道義,而且他們不只是嘴上說說而已,我們能從人物的行為與談吐看出他們對彼此的關心、尊重,成員間的互動就像家人、朋友一樣。打從一開始賢治加入柴咲組,不難從莊嚴的入會儀式看出這個組織對禮儀的重視,以及嚴謹的組織架構。而身為老大的柴咲博在處理事情時都非常穩重且經過深思熟慮,非必要絕不與他人產生衝突,卻也不輕易讓步,凡事都以自家人的安全與權益為重。然而,當他面對柴咲組的沒落卻無能為力,他考慮過解散柴咲組,但為了那些大半人生都依靠組織的人,只好想辦法硬撐下去,曾經的自信與傲氣似乎也隨著時代改變,只留下滿滿的遺憾與無奈。
    小翼(磯村勇斗 飾)也是裡頭非常有意思的角色,相較於柴咲博、中村努(柴咲組二當家,北村有起哉 飾)、賢治等人,算是比較年輕的一輩,從小看著賢治氣派的模樣,不免對他有幾分敬佩。但小翼所處的環境已經無法接受黑道,儘管他所做的事情與黑道有幾分相似,卻是用不一樣的手段處理問題,比起依靠氣勢、武力嚇阻他人,更多是仰賴言語、影像,或是透過法律途徑作為威脅,簡單說就是「暴力」與「非暴力」的差別。雖然他和賢治、柴咲博都是生活在不同時代的人,但對於某些事情卻有著相似的看法,不只是對過去的懷念,更是對人情義理終究勝不過金錢的失望,為了養家活口,面對環境的改變還是得有所妥協。

    賢治因為加入黑道而找到一群朋友、家人,甚至因此認識自己的愛人,雖然中間也面臨過不少危險,似乎還算幸福,至少讓孤苦無依的他有了目標和歸屬。可在一切改變之後,黑道的身分就像個撕不下的標籤,好不容易才要開始的新生活,因為他的過去而受到不少阻撓,警察要他想辦法活下去,但社會早已剝奪了他們生存的權利,他的存在傷害了身邊的家人與朋友,除了道歉,什麼也改變不了。也許當賢治在醫院答應組長會保護自己的家人時,他就已經下定決心要用自己的方式結束一切,遠離會因自己而遭到傷害的家人(由香、彩),保護可能和他走向相同道路的家人(小翼)。
    而本片也帶出輿論的影響力,隨著網路日漸發達、資訊快速流通,照片或影片都能成為武器,小翼正是利用這點威脅黑道和幹著骯髒勾當的警察,他的手下不需要逞兇鬥狠,只要站在一旁用手機蒐集證據,對方就不敢輕舉妄動,生怕不利於自己的資訊流傳出去。但對於曾經是黑道的人來說,只要相關消息被散播出去,連身邊的人都會遭殃,不僅會受到輿論攻擊,還可能失去工作、朋友與家人,連重新來過的機會都沒有。如果說導演的《新聞記者》呈現了政府以網軍操縱輿論、扭曲事實的狀況,那《家族極道物語》則是透過網路、法律發展反映社會變遷,而環境與價值觀的改變也壓縮了黑道的生存空間,正因為他們在社會上更難生存,只好做更多違法的事維持生計,似乎也讓他們和一般民眾之間有更深的鴻溝。

    綾野剛在片中的表演十分精彩,從年輕的莽撞、意氣風發到後來的落魄,人物轉變能夠讓人信服,也能明顯看見這個角色的成長,尾野真千子北村有起哉館博等幾位主要演員也都有不錯的表現,賦予這些角色鮮明的個性,以及細膩且有層次的情緒。

    比起黑道間的打打殺殺,《家族極道物語》更著重在角色間的情感和黑道處境的轉變,裡頭充滿著對現實的無力感,卻也在幾個擁抱、微笑、承諾中流露出一絲溫柔,就像那照入漆黑大海中的陽光,有些溫暖,但那光明之處卻是這群人無法觸及的。看著那些人努力試著回歸社會卻遭到排斥與傷害,實在令人不勝唏噓,原來平凡的日子對他們來說是如此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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